[战锤40k][小说翻译] 阿里曼：放逐者 (11) 上

本文译自Ahriman: Exile, John French著。版权归GW所有，本文仅供学习交流。

第十一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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亚空间裂隙 

“我们必须要逃了。” 伊吉恩尖叫道。

卡尔门塔感到一阵惊惧，而那惊惧并不全都是她自己的。伊吉恩正在她的灵魂之中哭泣着，他的恐惧顺着思维脉冲链接流淌。她引擎的火焰颤动着，熄灭了。群星与黑暗在那充当着她的眼的传感器中模糊成一团。

不要离开我，她呜咽着。求求你，不要离开我。泰坦之子号的引擎噼啪作响，随后好似死去一般，沉寂下来。飞船顺着惯性向前飞奔，那空间站随着每一秒的流逝，越来越近。

不要离开我，她哀哀恳求道。有什么东西为我们而来了，为我们所有人而来。不要让我离开。

在虬结电缆的摇篮中，她的躯壳剧烈抽搐起来。她从覆着破碎红漆的面具的嘴缝中呕出油与血。她正随波逐流着，思维漂泊无依、没有锚点。她的耳中有着许多声音絮絮低语，向她诉说着那些她已然忘却的事情：劳工住所的昏暗；风扇断续的旋转；还有被切得支离破碎的阳光，锐利地洒落在蜷缩在肮脏的褴褛草垫上的男人身上。那男人抽搐了一下，极费力地喘了口气。他睁开了双眼。彼时，她以为他在看着她，可是他再也看不见她了。彼时，空气里弥漫着尿液、霉菌与铁锈的恶臭；她忘记了。她怎能将它忘记呢？它并非是一段回忆，而是当下。她不是泰坦之子号，不是卡尔门塔。她什么都不是，只是一个小女孩，呆呆注视着父亲的脸庞，望着因混杂着鲜血而显得粉红的唾沫顺着父亲的脸庞滴落。她看到唾液流过的痕迹之下，那些齿轮状的服务刺青。

那回忆消隐了。

我正在失去控制啊，她想。

“它来了。”伊吉恩通过链接大喊。她几乎能够看到他在他的羊膜箱中扭动着，因着恐慌流血失禁，“它来了，就在这里，我们必须要逃了。逃啊。”

“不。我们必须…”

“我们必须要逃了。”他大喊，而他的声音将他所恐惧着的景象带入了她的脑海。

她看见了他此前所看到的。那仿佛是在看着映在泛着涟漪的水中的倒影，一切的形态与纹路都在映入眼帘的一刹那破碎。她的视野越过空间站灰色的线条，望见群星之后。许多的形状 – 巨大的、变换不休的 -- 在那里耸动。那些庞然的躯壳上生着色彩无可名状的鳞与痂。它们等候着，它们的饥渴几乎无可抑制。

卡尔门塔以机械之身尖叫起来。遍布泰坦之子号的动力管线破裂开来，在她体内喷洒着气体与燃烧着的燃料。等离子反应堆渐弱渐熄，又忽然一阵迸发。她感到自己的躯体在线缆的摇篮中抽搐扭曲。她的引擎还在燃烧着，可她已然对它们麻木。她正渐渐失去对她的泰坦之子号的掌控。她的船体抖动着，颤抖如暴露于冰冷寒风中的肌肤。伊吉恩的惊骇使得人类的恐惧洪水般漫涌过她，而与此同时这艘船正试着甩脱她。她必须切断与伊吉恩的接口，否则他会毁灭他们的。

她强迫着自己的思维回归链接之中。她的思维再次成为了泰坦之子号，在她的系统中奔腾冲撞着，追踪着代码损坏与线路腐坏的痕迹。她紧紧抓住那道思维脉冲链接，而后，在那么一瞬间，看到了他。

他浮在他的羊膜箱之中，退化的四肢将其中的液体翻搅晨一片细密的泡沫。缎带般的鲜血将那液体染上了红色。饲喂和排泄物管道从他口中与背部的插口上撕裂脱落。他的头颅在萎缩的躯干上显得大得诡异，他的双眼蒙着乳白的翳，他的口被钉起封死。那房间水晶四壁之外的所见是如此可怖，他额头上的独眼因它们而惊恐地疯狂转动着。

“拜托了。”他说。

她关闭了那道链接，于是导航员房间的影像消失了。她无声地悬在虚空之中，那颗流淌着等离子的心脏缓缓地跳动着，那搏动传遍她的全身。随后，泰坦之子号的引擎咆哮着苏生。火焰在她的静脉中奔流，而她想要奔驰，奔驰着逃离，不复回头。可她却转向那早已死去的空间站。

“阿里曼。”她以电子的高喊呼唤道。

阿里曼并未逃跑。房间的石墙与饰以廊柱的阶梯平台正融化着。在他面前，那恶魔弓起背来，向着空中呕出一大团黑色的液体。那柄刺穿了恶魔的利剑开始因发热，散起灼灼微光。阿斯特罗斯踉跄着向后退去，掌心冒着烟雾。恶魔颤抖着，它的躯体溶解成一池无骨的血肉，燃烧的血滴随之四溅开来。更多的恶魔款款踏出阴影向他们走来，好似凝结的烟雾。生着枯萎肌肉与破裂皮肤的躯体自晦暗中爬行而出。阿里曼瞥见了白色的眼、锋锐的爪、还有流淌着粘稠涎水的巨口中，一排排生着倒钩的利齿。

疲惫宛如气泡般在阿里曼体内涌起。黑色的小圈迸跳在他视线边缘。呜然的啼鸣与细碎的吱喳抓挠着他的思绪。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一条无光的竖井中，无尽地坠落着。他后撤一步。他的肌肉酸痛，仿佛他已不眠不休地连续战斗了数周。

一只恶魔从那不断增长壮大着的魔群中向他们走来。它有着狭长的、狐狸般的脑袋，皮肤紧紧绷在驼背而筋肉精瘦的躯体上。它迈出那样缓慢的一步，漆黑的双眼从阿斯特罗斯与阿里曼身上扫过。阿里曼看见它的双腿绷紧了。那恶魔一跃而起。在它身后，它其余的亲族一齐向他们涌来，潮水似的。阿斯特罗斯开始回转过身面对那只向他们跃来的恶魔，可他还是太慢了。那恶魔的利爪在它将将要落地时，触上了他的护肩。

+ 卧倒。+ 阿里曼大喊。阿斯特罗斯扑倒在地。念力的波动在那恶魔尚在半空中时击中了它，将它打得向后飞去，携着水雾般四溅的黑色粘液。蜂拥着向他们冲来的魔群踉跄了一下，阿里曼趁机向前跑去，在它们再度集结上前的那一瞬，将阿斯特罗斯拉了起来。他感到有明亮的光在他的眼前舞蹈着，而他的肌肤那样湿冷黏滑。他们尚未来得及迈出一步，恶魔便将他们包围。阿里曼听到利爪胡乱抓挠着、刮擦着他的铠甲，看见利齿与眼睛充满了他的视野。腐臭的呼吸在他的目镜上笼起一层薄薄的雾，模糊了他的视线。他感到有什么尖利的东西穿透了他腿甲的一处关节，滑入他的铠甲。铠甲完整度警告在他头盔显示屏上亮起。

+ 阿斯特罗斯。+他呼唤道，向那智库的思维伸出自己的意念。他感到阿斯特罗斯的心灵抵抗了那么一瞬，随即向他敞开。他们的意志合而为一，而阿里曼感到他的疲惫消散了。他在脑中形成了一个单单的、直截了当的粗钝念头，听见了它在阿斯特罗斯思维中的回音。

力之穹隆向外轰然炸开。潮水般的恶魔们被从地上轰起，在半空中翻滚。黑陶、金属与骨骼的碎片升腾在空中，绽出一片散落的尘埃之云。一瞬完美而凝滞的平静自阿里曼全身漫流而过。他能够感受到每一粒微尘、每一碎残骸，裹挟在那不断扩张着的念力之球的边缘。他一念之间更易了自己思绪的形状，而阿斯特罗斯紧随着他。那些残骸向外炸开，掀起一波尖锐碎片的巨浪。困于这巨浪中的恶魔纷纷跌落于地，零落成被撕得粉碎、不辨外形的一堆。通往那扇离开房间的门的道路终于敞开。

那平静自阿里曼身上倏然消逝，一如它的降临。他感到阿斯特罗斯的思维扣合起来。虚空绽开于他本人的意志之中。他们向门奔去。

恶魔们紧随在他们身后，拥进走廊的开口，好似攒动的虫群。寒霜在他们前方的墙壁上流淌着蔓延而下。金属镀层破裂开来，发出幽幽然的蓝光。阿里曼跌跌撞撞地翻滚着，他鞋底对地面的磁力抓握被打得破碎。他盲目地伸出手去，感到他的手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，于是抓住了它。他的躯体围绕着那只手旋转着，砸在一堵坚硬的平面上。一股巨力震颤着穿过他全身，而他的肺中的空气被尽数挤了出去。他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在抓着什么 – 墙壁，天花板，还是地板？迷惑的符文在他眼前泳动而过。他扭过身来，试图找出他们刚刚一直在奔逃的方向。寂静充满了他的颅骨之内。他能够感受到血液在他的耳中奔淌冲撞，砰然作响。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手臂，于是他扭转身躯，试图挥剑。阿斯特罗斯的目镜距他的面甲只有咫尺之遥。那智库已经紧紧抓住了通道墙壁。

+ 哪边？+ 阿里曼发送道，可阿斯特罗斯已经掠过他的身侧，指着他。

不，阿里曼意识到。不是指着他。是瞄准他。

爆弹手枪开火了。一束无声的火焰喷吐在阿里曼的肩上。阿里曼猛然转身，尚还用右手将自己固定在位。在那一秒钟的时间内，爆弹沉闷的起爆短暂地点亮了黑暗。一堵活生生的、由血盆大口与伸出的利爪构成的高墙填满了他们身后的走廊。阿里曼虚虚将剑悬握在身边，闭上了眼。他掘入他意识存在的深处，仿佛呼唤着一般，调用起他封闭了那样久的注意力储备。他此前将它们封印了那样久的时光，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它们的存在。

+ 燃烧吧。+ 他发送道，而那烈焰自剑尖一跃而出。它耀耀然闪着夺目的蓝，灼热生光。阿里曼的思维随那烈焰一同奔腾，驾驭着它的狂怒，引导着它的道路。它击中了一只招摇着光轮般的许多手臂的恶魔，径直烧穿了它。他将火焰挥舞着横扫四周，以一条辉耀夺目的弧斩开了魔群。一些恶魔分裂成两块略小的残躯，在它们母体死亡的粘液中悬浮片刻，随即向前泳去。另一些则在五光十色的蒸汽中爆炸开来。

阿里曼颤栗着，他的肌肤在铠甲之内潮冷湿黏，浸满汗水。他思维之中那些公式般的纹样燃烧着，浸染了他的感官。他能闻到烟雾的气息，感受到热气刺得他的肺微微地痛。在他身边的某个地方，阿斯特罗斯停止了射击。

他们必须要行进起来了。他松开了对那火焰的掌控。可它并未终结。烈焰仍在从他的剑头奔流，撕扯着穿透他的躯体与思维。他无法停止它；他无法松开他呼召唤起的力量。在他的思维之中，那燃烧着的纹路散发着愈加明亮的光辉，变得愈发复杂，吸入着思绪与情感，好似一场飓风。那只持剑的手开始泛起光芒。剧烈的痛楚刺透他的手指，可他却无法将它们张开；他什么也做不了，唯能眼睁睁望着烈火从他灵魂的裂隙中沸腾而出。他的皮肤泛起水疱。他的思维中，唯余烈火熊熊咆哮。他无法停下。他记不得它是如何开始的了。

我是阿泽克·阿里曼，一个声音自他的思维深处传来。那是一个旧时的声音，久已遗忘，拒于门外。

不，他以一缕思绪尖叫着。那念头正渐渐焦黑着化为无物。不，我不是的。他失败了。那梦想失败了，而我于此跌落。

那力量消隐了，复又沉回他的思维之中，浸润着他的思维。他睁开双眼。那一束如矛的灼热尚还萦绕不去，以一抹霓虹灯般的痕迹悬在真空之中， 渐渐冷却，其色彩由蓝渐褪成紫。遥遥的，那扇通往合唱室的门依然可见，脉搏般的血红光辉描出它的轮廓。小团的粘液与皮肤在这半晦半明中无声旋转。正当他注视着它们的时候，那汽化的粘液中开始有着粉红色的无定形身影成形。他看到指尖生着吸盘的手指，随着它们自渐渐凝固的物质中挤出而屈伸着。

阿里曼转过身去，寻觅着阿斯特罗斯的身影。那智库早已飞也似地顺着走廊奔逃，踢开墙壁、地板、与天花板。阿里曼开始跟上。一束白热发紫、饱含光化能量的炫目射线滋滋作响，从他身边呼啸而过，在通道的墙壁上熔出一个洞来。他扭转过头，看见一只恶魔枭鸟般啼鸣着，弹指间从指尖射出又一束光线。那恶魔正爬过紧扣的地板格栅。一张血盆大口在它躯干中央的脸上裂开，过度生长的舌头在利齿中垂着涎水。蓝与黄的火焰舔舐着它的皮肤，在它碟子大的眼中燃起饥渴。它以诡异的姿势向他们爬来，六条肢体以无骨的迅捷速度争先恐后地移动着。

阿里曼将他的思维延展扩散至通道的墙壁上。汗水顷刻间覆起他的肌肤，随即凝冻成坚硬的液滴。他的躯体悬浮至通道的中央，一张念力的大网如摇篮般将他轻柔包裹。压力积聚起来，好似绷紧的弓弦。墙壁的金属开始弯曲着扣合起来。他感到仿佛有正午的高阳在他的颅骨之内炽然生辉。他的面前，阿斯特罗斯从天花板跌落开去，旋转着。他将心智包覆在那智库周围。阿斯特罗斯抵抗着，一阵意志的惊惶浪潮推了回去。阿里曼感到他头中的痛楚愈发剧烈。

+别抵抗。+ 阿里曼尖叫，感到那阻力渐弱消失。一只恶魔向他伸出一只萦绕烈焰的手，而他释放了他思维的力量。阿里曼与阿斯特罗斯好似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射去，隧道在他们的尾迹中撕裂开来。阿里曼脑中痛楚的繁星爆炸开来。细碎的金属碎片散落在他们面前，随着他们飞入那静候着他们的黑暗，变得半融、或是溶为灰色的尘烬。

泰坦之子号翻滚漂移着，而卡尔门塔感到推进器开动得过于猛烈了。相对立的力震颤着她的骨骼，而她在痛苦中尖叫。冷却剂正随着通风被排进她的货舱，机油从破裂的管道中喷出，她的走廊里充斥着酸性气体与蒸汽。舱间的那些隔壁砰然之间干脆利落地关闭，而她感到船许多部分变得麻木了。泰坦之子号继续漂移着。太空站侧翼那钢铁的峭壁自她传感器的一片静电之中隐然显现，如此之近，她觉得几乎触手可及。随后，她传感器的反馈被切断了，将她一头陷入失明的盲目中。

不，不，不，她想，不，不是这样，不是盲眼的。她孑然一人，什么也感觉不到。不，不是这样的。我并非血肉。只有血肉会死去的。我是金属，我是数据，也是机械。我即是泰坦之子。

随着数据冲击着回到她的思维，她机械的眼再度睁开。她将将及时地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从那空间站中撕裂而出。

一大片百米见方的金属从空间站的背部破裂开来，向上拱起，好似一只巨龟的背甲升起自泥潭之中。随着它的现身，可怖的能量卷须闪着妖异的艳丽色彩，从它身上逶迤垂落。外壳之下，那生物生着破碎残骸的肢体，扭曲的金属之钳，撕裂的钢铁之鳍。它的头是全然扭曲的炮塔构成的钝然形状。那头颅扭转过来，看着泰坦之子号。它的眼是被挖出的空洞，泣着熔融的金属。卡尔门塔与它对视着，感受到那生物目光中毁灭一切的誓言。

那生物咆哮起来，一种绝非可能的声音响彻虚空。卡尔门塔开火了。等离子炮台与涡轮激光照亮了她与空间站之间的狭窄海湾。那生物腾跃而起。破碎的残骸在它身后旋转，好似星光之下飘落的碎雪，闪闪发光。许多双遍布褶皱的金属构成的翼自其外壳下展开。卡尔门塔无法处理正在发生的事情。她打空了。那生物向她加速冲来。

不，它是在那不存空气的虚空中飞翔。它拍打翅膀的嗡然声浪洪水般将她的传感器淹没。她做着再次开火的准备，感受到电容充电时那有节奏的嗡鸣，还有炮膛扣合在宏炮炮弹上时的震动。

另一只生物携着一阵金属碎片的阵雨，撕开了空间站的背部，跃入虚空。那些金属碎片上遍布虚空坑洞。然后是另一只，随后又一只。

卡尔门塔开火了。等离子为弹头的炮弹在一连串重叠着的火球中爆炸开来，而那些生物消失了。每一发炮弹的射击都炽烈已极，充斥着熔融怒火的尖啸。

那些生物穿越无间地狱而来，红热生光，巨口大开。卡尔门塔感到一阵彻骨冰寒，那死去的钢铁旋转着穿越无尽长夜的冰寒。她再次开火，而后，那些燃烧着的生物的浪潮穿越了她的护盾，它们的利爪深深沉入她的外壳。

（第十一章 未完待续）